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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4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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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二丫猛地推開那院子的門,“嘭”的一聲。

那歌聲也戛然而止。

院子很小,但是很別致,香草引路,桃花暗浮。屋裏的閣樓門戶大開,白色紗織的帳子如同美人的腰肢一般隨風扭動,從窗戶中可以看到,這閣樓裏根本空無一人。

“繯清上哪兒去了。”尋歡樓的爹爹問道。

白鷺恭敬的說到:“繯清公子這個時辰一般都在弄月閣裏和琴師共譜新曲。”

他以前是繯清公子的貼身小廝,因而對繯清的習慣很是了解。繯清是這青樓裏難得的正派主子,待人和善溫柔不說,若是心情好了還能偶爾教他寫寫字兒,繯清的才氣和高潔與這青樓裏的人簡直天差地別,他瞻仰著繯清,敬佩這繯清,情願為繯清做任何事兒。

只是繯清不要他了!即使是紅牌,也只能有一個伺候人的小廝。繯清為了救那個啞巴,打發他去了爹爹那兒當差。

白鷺一想到這裏就有些氣不過,目光落在角落裏那個掃著落葉的小小身影上。

“趙姐,你剛剛聽到那個聲音了嗎?怎麽沒了?”

“什麽聲音?我沒聽到啊?”趙瑜一臉霧水的回答道。

“怎麽會沒有那,就那種‘兩只螢火蟲啊……星星裏點燈……’這樣的歌聲啊?”蘇二丫有些急了,明明剛剛還能聽到的,怎麽一推門就沒聲音了呢。

蘇二丫也註意到角落裏有個人,她面上一喜,快步上前,拉著那人的肩膀將那人轉了過來,面上沒有一絲表情的木訥,目光裏渾濁的像是蒙上了灰塵,瘦削清秀的小臉讓人有一種熟悉感。

“剛剛是你在唱歌對不對,你是滿水對不對?”

那人沒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她,用那一雙沒有焦距的眼睛看著她,手中還重覆著掃地的動作,像是個木頭人似的。

這種狀況,簡直和自己剛剛穿越過來,看見傻子蘇二丫的情形一模一樣,這是癡傻之癥啊!

尋歡樓的爹爹上前,將一臉驚訝的蘇二丫拉開,晃著扇子嘆了一口氣兒說道:“哪兒來的什麽歌聲啊,這院子裏又沒別人,就這一個,還是個啞巴!他就是想唱也唱不出來啊!”

“究竟是怎麽回事兒!!!”蘇二丫震怒,聲音也不由的嚴厲了幾分,目光極為銳利的逼視著尋歡樓的爹爹。

本以為蘇二丫是個溫柔的人,居然也有這麽威嚴的時候,尋歡樓的爹爹被嚇得噤了聲,隔了片刻才緩緩說道:“這我哪兒知道啊!我也是被人蒙了的。玉溪村有個人牙子不知道在哪兒撿到了這個啞巴,騙著他吃了迷藥,昏昏迷迷的給送了過來,我也沒多檢查,看著他模樣不錯就給買下來了,說知道這人不但是個啞巴還是個傻子,別說讓他接客了,就是讓他當個小廝也整天什麽活都不會做,要不是繯清心腸軟收了他,我早一棍子打死他了,還能省口飯吃。”

玉溪村那個人牙子也忒精明了點,假裝是不服管教才把人迷暈了的,這人昏迷過去,也不必開口說話,就像是跛腳騎了馬,誰也不知道這人是個有缺陷的,倒買了個好價錢。

蘇二丫看著眼前這個穿著單薄粗布衣服,連發髻都梳的歪歪扭扭的小男孩,五官有六七分像是滿香,但是比滿香更瘦更小。細看之下,眉眼都是精致的,但一身臟兮兮的衣服,感覺像是哪兒的小乞丐,和白鷺這種小廝比起來,顯得他太過可憐了。

“你別怕。”蘇二丫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,輕聲的安慰了他一句,捏開了他的下顎,想看看他的口腔,誰知那男孩一被蘇二丫碰觸就像身上被點了火似得激烈的掙紮起來,口中嗚嗚咽咽的尖叫。

隱約看見了他口腔內部,居然只剩了半塊舌頭……

蘇二丫嚇的放開了手,那男孩如同小獸一般蜷縮到院子的角落裏,還不斷拿落葉往身上蓋,像是要把自己埋起來似得。

“他的舌頭……說是不是你們幹的!”蘇二丫狠厲的看著爹爹,眼眶忍不住就紅了,團成拳頭的手高舉著,一副要打人的樣子。

趙瑜趕忙攔下了蘇二丫,說道:“你冷靜點,冷靜點,爹爹剛才不都說了嗎,買回來就是啞的,不是他們弄的!”

“可不是嘛!他那舌頭是自己咬斷了,送到我們這裏來的時候只敷上了點草藥,我們還專門找醫師給他看過,說是運氣好沒咬到致命的地方,但是這輩子是不能開口說話了。”尋歡樓的爹爹用絹帕拍了拍胸口,像是被嚇得不輕的樣子:“哎呦,我的小心肝啊,你可別亂冤枉好人!”

白鷺瞪了爹爹一眼,分明是繯清求了好幾天,爹爹才許他用自己的玉鐲兌換了銀子,請來了醫生給這啞巴看病的,爹爹這會怎麽盡把好事兒往自己身上攬。

自己咬斷的……

滿水他一定是那時一邊被地痞流氓猥褻,一邊親眼目睹親姐姐被打死,所以才動了輕生的念頭,要咬舌自盡。雖然沒死成,但被折磨成那樣,人也瘋了。不知怎麽落到玉溪村那戶人牙子手裏,又轉手賣給了尋歡樓。

滿香以前做的所有事兒,就是為了不讓她弟弟滿水被賣到妓院。滿香在牢裏一提起那個地方都嚇的哆嗦,淚流滿面的跟她講若是滿水被賣進去,恐怕過的連牲口都不如。沒想到滿水最終還是進了這腌拶地。

“滿水……滿水……”蘇二丫喊著他的名字,一點一點靠近,用手輕撫他的發髻。滿水的目光裏全是恐懼和倉惶,他猛的抓著蘇二丫的手咬了一口。

滿水是舌頭斷了,可這牙齒還利的很,這一口下去,幾乎咬掉了蘇二丫一塊肉。

尋歡樓的爹爹嚇了一跳,怕把蘇二丫咬出個好歹來生出事端,忙走過去,朝著滿水的腦袋上就是一個巴掌打過去。

滿水疼的厲害,但就是不松口,反而越咬越緊。

“別打他,你讓開,我自己來。”

看爹爹動作這麽熟練,就知道滿水在這裏沒少挨過打,他還這麽小的年紀,啞了瘋了得不到更好的醫治,反而要經常挨打,蘇二丫的心裏更可憐他了。

蘇二丫唱起那首童謠,溫和熟悉的的音律像是母親的撫慰一般漸漸安撫了滿水心中的不安。

他漸漸松開嘴,看像蘇二丫的表情也沒有那麽懼怕了。

“爹爹,我想買下他,你開個價吧!”

蘇二丫從滿水嘴裏抽出了手,看來滿水對這個曲子還是熟悉的,他的情況和傻子蘇二丫不一樣,傻子蘇二丫是離魂之癥,這個身體本身就是個空殼子,等她穿越過來才徹底好了,而滿水明顯是對外界有感知,甚至有思維的,他只是不願意面對這個世界了,把自己層層包裹起來而已。

尋歡樓的爹爹聽說蘇二丫要買下這個啞巴,能把這個賠錢貨轉手當然是件好事兒。又見蘇二丫對滿水的態度很是溫柔,像是動了心思,故意把價錢提高了一倍多:“二十兩銀子。你別看這孩子是個啞巴,但是他摸樣俊秀,雖然不會說話,但是有些客人就喜歡這一口,玩起來嗚嗚呀呀的只能發出這種膩人的聲音也有趣的很……”

二十兩就二十兩,蘇二丫聽那爹爹的口氣竟然還想勉強滿水接客,不由得心生厭惡。掏出銀子就想把滿水帶走。

“且慢!”

院子門口走進來一個白衣素釵的男子,一身清冷的白衣襯得他飄飄如仙,素面朝天也不掩絕世風骨,一雙冷冽的狹長眼眸正灼灼的瞪著蘇二丫。

他上千甩開蘇二丫的放在滿水額頭上的手,像是護犢的雄獸一般擋在滿水身前。滿水一見他,似乎也認出他似得,不自覺向他身後縮了縮,怯怯的看著蘇二丫。

“爹爹莫要忘記了,這個人已經是我的小廝,你已經答應過我,將他交由我處置,怎麽能隨意賣給他人。”

這人就是尋歡樓的兩大當家花魁之一的繯清。

繯清一進門就聽見爹爹再說什麽“但是有些客人就喜歡這一口,玩起來嗚嗚呀呀的只能發出這種膩人的聲音也有趣的很……”自然而然也以為蘇二丫是那種有特殊癖好的客人。

“我不會賣掉他的,你們都請回吧!”繯清冷冰冰的下了逐客令。

“可是……”尋歡樓的爹爹有些不甘心的說了一句。

“這院子裏人多嘈雜的,打擾了我休息,我這幾日正有幾分不舒服,許大人那兒我恐怕去不了了……”

“走走……都出去,都出去。”尋歡樓的爹爹嘆了一口氣,這許大人可開罪不起,何況他也確實答應過繯清不會動這個小啞巴。

蘇二丫看了看繯清,這個人像是真心對滿水好的,滿水對他的依賴很強,就算今天勉強把滿水接走,恐怕效果也不會好,說不定滿水心裏會更加抵觸她。

但是青樓花巷並不是久留之地,繯清此刻是紅牌花魁,連爹爹都得讓他三分,可是等繯清沒有今天這個地位時,自身都難保了,滿水又能指望何人的庇護!

“我還會來看他的。”蘇二丫認真的看著繯清,冷靜的說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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剛出了繯清的小院子,就有人跑著來給爹爹報信,說那個柳涵生又來了!還是從外面爬了墻進來的,這個登徒子!!!

“蘇老板,我們尋歡樓有點家務事兒要處理,我就送到這裏了,白鷺幫我好聲招呼著蘇老板出門。”說完盈盈一拜,擼起袖子就氣勢洶洶的走了:“孩兒們,拿家夥,咱們去收拾那個沒臉沒皮的破落戶。”

蘇二丫是心裏還琢磨著滿水的事兒,倒是趙瑜有些好奇了,朝白鷺打聽了幾句。

這柳涵生就是尋歡樓以前的點心師,聽說他們家幾代都是在這種地方當廚子的,要說手藝那估計也能跟蘇點記的正牌糕點師傅有一拼,爹爹從前待他也不薄,每月的月錢是八兩銀子,到了年底還有紅包拿。

可惜這柳涵生色膽包天居然看上了繯清,繯清是誰啊,是尋歡樓的臺柱子。多少富家貴胄都盯著繯清呢,這麽朵嬌嫩的花骨朵還沒開-苞呢,差點被柳涵生闖進房裏給輕薄了。

白鷺原來是繯清的小廝,對這柳涵生的印象尤其不好,說了幾句,都帶著諷刺的味道,後來覺察出來自己不該有這種情緒,就也不太願意說了。

蘇二丫聽白鷺說這柳涵生是個點心師而且手藝不錯,就微微擡了擡眼。

甜不語的點心基本上都是容珩做的,雖然蘇二丫也在廚房裏給容珩打打下手,但客人多的時候,容珩累的腰都直不起來,蘇二丫看著心疼的不行,早就想招個點心師,但是一直沒有合適的。

只是聽白鷺的口氣,把那人說的像是個色魔一樣,也不知道可靠不可靠。

白鷺將他們送到了後門門口,微微一拜便離開了。

蘇二丫和趙瑜順著巷子的小路往回走。

“二丫,剛才那個少年?”趙瑜猶豫了一下,還是開口問起了這個話題。

“他是滿香的弟弟,滿香死的的時候恐怕他就在邊上。”蘇二丫嘆了一口:“沒想到成了這個樣子,唉!也怪可憐的,我想替滿香照顧他。”

這巷子的一邊就是尋歡樓的內院,裏面傳來鬧哄哄的一陣混亂聲音,隱約能聽到方才那個爹爹扯著公雞嗓子在吼:“真是不知死活,居然還敢爬墻進來……繯清也是你能覬覦的人嗎,也不撒泡尿看看你自己什麽德行……來人啊,他不是從這墻外面爬進來的嗎,給我再把他扔出去……”

扔出去……

蘇二丫一楞,剛想喊趙瑜,說時遲那時快!一個巨大的人肉沙包從院子裏被丟了出來,正壓在靠著墻根走的趙瑜身上,趙瑜那一把老腰差點就給壓斷了。

“真……真的是送藥去的……”

那人躺在趙瑜身上,伸出手委委屈屈的低語了一聲,又軟綿綿的暈了過去。

這人二十出頭的年紀,看上去倒不像是白鷺所說的那麽……色急,反而像是個斯斯文文的書生,鼻梁高挺,眼眶深邃,倒是個長得挺清秀的姑娘,想不到居然這麽想不開喜歡繯清那張冰塊臉,為了他把工作都丟了,還敢翻墻去見他。

“還看啊!!!快幫我把這人扶起來,我的腰腰腰腰……”趙瑜哀嚎一聲,仰面悲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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